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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童

作者 :  徐文昊


 

       有一个秘密一直在方仲永和父亲之间埋藏着,这个秘密从5岁那年起,就再也没有被提及过。后来时间过了太久,秘密在父子之间渐渐淡忘,谎话说的太久,总会成真,说的再久一点,连记忆也被修改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金溪县流传的说法是:方仲永一字不识,一卷未读,然后提笔,成诗。这种传说如此荒谬,竟然也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。仲永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如此狂热的相信一件荒谬的事,他甚至会在梦中惊醒,想到或许所有人早已心知肚明,只是故意维持着一个假象,谁也不愿戳穿。直到很久以后,他才知道,在这块土地上,人们有成千上万的理由:把常识随手一扔,选择狂热的相信。

 

       事实上,仲永并非未识尝书具。在贫瘠的童年生活里,每当听够了大人讲的故事,玩够了小伙伴的游戏,仲永会在傍晚拿起家里仅有的两本皱皱的诗集,盯着几行墨迹出神。他的农人父亲并不识太多字,经常回答不了捧着诗卷的仲永提出的问题。然而在这样的条件下,仲永半猜半读,渐渐的竟有了一点了解。他冥冥之中感觉到,诗里面藏着巨大的世界,短短的几行字,蕴含着诗人无穷的感受。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困惑的,但他知道这两本诗集,将会带他通往那个神秘的世界。

 

       有一天,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让他无所适从,他很想表达出来,却更加茫然。他尝试解释给大人们听,但他们只是笑着敷衍,似乎并不在意。于是仲永哭了起来,他说:给我纸笔,我要写下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看着自己歪歪扭扭写下的几行字,仲永感觉心中一块情绪渐渐放了下来。他满意的提上了私下练过许多遍的名字,心想大概诗就是这个样子吧。

 

       父亲脸上露出了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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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之后仲永再也没有机会翻看那两本诗集,他的生活变的复杂而简单——每日,赶往一个又一个亲友家,做诗,接受赞叹。父亲收走了诗集,还严肃的提醒他,不要和任何人谈论之前读过诗的事。仲永很困惑,问为什么就不能告诉别人,我之前读过诗呢?父亲抚摸他的小脑袋,说大人的事情你还不懂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仲永的确不明白大人的世界。他随父亲到了亲友家里,受到热情款待,大家坐在一起,先谈着和仲永毫不相关的寒暄:今年地种的怎样啊?有没有添瓦房啊?牲畜食欲怎么样啊?紧接着,父亲会有意无意提起诗什么的,说:哎呀,最近有没有读诗啊?我现在被儿子带的,都喜欢上读诗了。亲友也附和的漂亮:你真是有福气,生了个神童,看我们的孩子,这辈子都不见得能写首诗,你看你们家仲永......

 

       笔墨纸砚铺好了,仲永在簇拥之下走到案边,举手投足透着不属于孩子的镇定。这种胸有成竹已经带来了第一轮掌声。紧接着,排练多日的握笔、书写姿势表演的恰到好处,又是一轮赞扬。最后潇洒落下款、盖上章,又是一轮赞叹。他看到父亲满意的点头,人们惊呼神童,有人说现在就镶裱起来,多少钱,我买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仲永不慌不忙的离案、回席,面带从容。旁边的父亲,又一次讲起那天儿子突然写诗的场景,声情并茂,如同昨日,刚刚发生。众人唏嘘。

   

       这种生活持续了四五年的时间,仲永逐渐习惯了走在街上被人唤做神童,和小伙伴不多的玩耍之中被唤做神童,父亲变成了神童的父亲,几间瓦房变成了神童的府宅。有一次,一个妇女在他家门口长跪不起,念念有词,家人将她请进门里,她依旧不肯坐下,只是对着仲永,行跪拜之礼。她是为生病的儿子而来,她听说金溪出了神童,于是步行多日赶来朝拜,其他的神没有让她的儿子好转,她需要这个“神”童的拯救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仲永当然反抗过:拒绝出门,拒绝在人面前表演,拒绝去写早已准备好的诗。父亲开始强拉着他去,后来不顾他神童的身份,竟然动手打了他。仲永伤心的哭着,嘴上发毒誓:死也不会去给人们写诗。然后仲永第一次见到父亲哭了,哭得如此伤心:家里田地多日未耕,今年怕是不会有收成,若不能卖些仲永墨宝换钱,恐怕吃饭都成问题。

 

       父亲在这一刻的脆弱让仲永震惊:你可以不为你自己,不屑于当这个神童,但你想想我和你妈,想想我们这个家。

 

       最后在父亲拿出那两本揉皱的诗集,仲永彻底屈服了。他沐浴更衣,整理穿戴,去往了另一个满是鲜花和掌声的地方。十一二岁的年纪,仲永发誓从此好好写诗,对得上神童的称号,将来官至将相,光宗耀祖。

 

       然而县里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开始对仲永提出质疑。起初只有几个人敢说仲永的诗没那么好,但他们很快遭到了其他拥护者的猛烈攻击。后来几个德高望重的人,也委婉的说起仲永的诗虽比同龄人好,但并没有传说那么神奇,这时人们才开始想到,看一下仲永的诗究竟写了些什么,为什么“神”。仲永在别人那里听到这些质疑,他也想去听听那些读书人是怎么说的。但是父亲打消了他的念头,他告诉仲永所有这些质疑、批评只是来源于一个原因。

 

       嫉妒。

 

       的确,仲永值得所有读书人嫉妒。他年纪轻轻,就成了富商官宦的座上宾,诗稿被人传颂,被重金收购。各家千金抢着提亲,争着送聘礼套近乎。家里添了新房子,新家畜,新仆人,出门不再走路,开始骑马坐轿。骑在高头大马上向下看,人们羡慕的眼光让仲永觉得父亲是对的:并非他诗写的不好,人们只是嫉妒他而已。

 

       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,直到有一天,仲永在一个当地颇有名望的读书人家中刚刚落下款,那家和仲永正好同龄的孩子也吵着要作一首同样主题的诗。写罢后大人们互相传看,发现仲永的作品并不比这家的孩子强很多,甚至稍稍逊色。回家的路上,父子彼此无言,仲永骑着马,看到夕阳下忽现的阡陌,农人们结束了一天耕种,牛羊缓缓退去。仲永觉得自己累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从此要字的人也少了,乡里刺耳的言语多了。一年过后,人们也就平静了下来,善意的不再当面提及神童之事。

       仲永向父亲学了耕种的技巧,一开始出现在田间还会带来唏嘘,后来时间久了,人们也就习惯了方家这个耕种的儿子。

 

       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虽说疲惫了一些,但是也是另一种轻松。偶尔有人嘲讽仲永两句,他也毫不在意。之后他娶了农人家的女儿,婚礼那天来的都是农民,没有读书人。父亲衰老了,几次想要落泪,仲永静静的看在眼里。他掀开新娘的盖头,拥抱了另一个人生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偶尔会读上几首诗,只是不会去写。合上诗书的时候,他会想起年少读诗的场景,这让他觉得很幸福。有一天人们告诉他朝中一个大儒写了一篇关于他“泯然众人”的文章,仲永笑了笑,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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