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•第三节
陶小布的初恋在小学五年级，那时候有一个体育特别好特别阳光的小男孩说过喜欢她，当时他们还一起分享饭菜吃。男女生站成两队排位子，那个班级里最高的男生在后面折腾了很久，最后竟然和陶小布坐到了一个位子，陶小布惊恐地看着这个打完篮球满身臭气的男生，一脸的鄙夷。
“这是三八线，你不准过界，不然小心我戳你。”三八线，真的是很美好的回忆，那个时候的陶小布很野蛮。
“你的衣服不准到我的抽屉里来，哎呦臭死了，怎么回事啊。”陶小布的表情真的是有够嫌弃的，这样的女生让冬天也喜欢打篮球的男孩子很忧伤。
“你干嘛说我丑，真是的，我要和你绝交。”男生怎么能说女生丑呢，那时候的陶小布该多臭美啊，被这样否定能不气得爆肝吗。
“错了就错了，谁叫你跟着我写的，管你本来有没有写对，总之这次被罚抄一百遍就是你的错，你别说了，快点模仿我的字，帮我抄完啦，真是的。”小学老师真的很猖狂，动不动就让人罚抄一百遍，好在当时有位好同桌，不然陶小布真的要累死了。
“你怎么要了这么两碗难吃的菜，我不是说我要吃鸡肉吗，讨厌，干嘛要鸭肉啊？你怎么解释。”其实鸡肉鸭肉能差多少，陶小布竟然还得理不饶人，她是一天不吵闷得慌吧。
“我不就有点事情要早点回家吗，我不就让你帮我扫个地吗，你干嘛一副很欠抽的表情，明天我帮你扫不完了吗，真是。”又是一个斜眼，陶小布的童年真的太不和谐了。
“喂，你的书又到我这里来了，好乱啊，你整理一下会死啊，把我的桌子都弄脏了。”有几个男生的桌面是干净的，又有几个女生会这样呲牙咧嘴地大打口舌战，如果不是他，她还能这样旁若无人吗。
懂事的小孩，成绩总是不会差到哪里去，陶小布在大人眼里向来都是很听话的，所以每年的三好学生那是毋庸置疑的，这倒是让这位同桌很纳闷，他做的作业只会比小布多，可是每次试卷下来的时候，也总能看到陶小布邪恶炫耀的德行，这让他很抓狂。
“小水，你真的要走啊？”六年级下的时候，小水要被体育学校抽走了。
“小水，你没事体育那么好干嘛啊，现在你得逞了，不用被我欺负了，走吧走吧，走得越远越好，最好再也不要回来。”陶小布永远都是那么天真，她不知道小水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，他真的会走得越来越远，甚至从她的世界里永远匿迹，可是现在她还在赌气。
“小布，我会来看你的，我喜欢和你在一起，我觉得你不是在欺负我，我觉得你是把我当自己人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。”小水觉得他这句话说得真好，又有感情又有成语，他以为小布会痛哭流涕的，他也那么天真。
陶小布以为只是少了一个同桌，小水走了就没有人再任由她摆布了，这种感情没有时间的沉淀哪能那么轻易就据为己有，可是他们都不知道，就算小水现在不离开，小学毕业以后大家一样要分开，与其那时候不知不觉停了联系还不如现在依依不舍，至少这种感觉能在心里保留很久很久，甚至一辈子。
很快小水就走了，陶小布是说不出来的空荡与惆怅，习惯了有人帮你打饭，习惯了有人陪你吵架，习惯了有人听你诉苦说乐，习惯了塞满衣服的抽屉，习惯了凌乱的桌面，习惯了有人帮你吃掉剩下来的饭菜，习惯了有人帮你抄写默写，习惯了有人帮你做值日，习惯了一起玩耍一起吃喝，习惯了这些习惯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，要怎么去对付这些习惯。
当你觉得你的人生差不多圆满的时候，那突如其来的噩耗，又要怎么应付，和小水在一起的日子，曾一度让陶小布以为人生真的已经够了。
“小布，我说过我会来看你的，你过得怎么样，你爸爸…”陶小布在又一次见到小水的时候，心脏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，才几个月不见，小水就变样了，那时候小布只觉得，这个男生好像更挺拔了，而他细长的脖子上架着的白色高领毛衣，和他黝黑的皮肤相称极了。
“你怎么穿那么高的衣服，”陶小布用手指指他的脖子，“打球了以后不还是会很臭。”说出口就后悔了，几个月不见，陶小布还是伶牙俐齿，一点都不给人留余地，可是接下来这段尴尬的空白要怎么办。
“没有我的摧残，你的日子果然阳光了许多。”陶小布带点自嘲的口气说出了一句更加不该说的话，他们之间的空气明显变质了。
“小布，你还是一样可爱。”小水连名字都改了，现在的名字是沈涵，更有内涵了，但是还是免不了迷信，瞎子先生说的缺水，便一定要在名字里加进去，以前是水，现在是涵，以前很世俗，现在却显了点高贵出来。
“沈涵，确实是好听的名字，我还是小布，陶小布。”陶小布不知道为什么要强调这个，可能是因为没什么话好讲，也可能是想告诉小水，小布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布，一点都没有变，也可能是想证明自己的坚强，想让小水知道她活得很好。
十几岁的男女孩，都是死要面子的，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尊严，他们的对话没有你问我答，都只是说自己想说的事情，至少是答非所问，陶小布根本不想说些没有表情的对话，她以为他们之间还能像原来一样，亲密无间，不涉及家庭，不涉及内心，她还是天真了。早就说了人生就是无聊的，分开了还能再相遇，再相遇后才发现原来的美好都不复存在，那样的话，不相遇岂不是更好。
“我们以后能多联系吗？”话还没有说出，小水就被一帮男孩子拉去打球了，陶小布站在原来的地方，傻笑着，心里想的却是塞满衣服的课桌，臭气熏天的空气，可是这样的时候再也没有了。
“我真的很可爱，当时你走的时候，换位子的时候我傻得连你的桌子一起搬。”谁会在意这个，小布多希望有一个八卦的女生这种时候能起到一点作用，把这个动作说给小水听，可是终究没有一个人这样做，陶小布的事不关己终于收到报应了。
“如果我说我想给你写信，你会把你的地址给我吗？”书包里一整叠的信，都没有地址，有些只能说给小水听的话，现在只能写下来给自己听了。
有些事情，错过了就是一辈子。
小水把自己的地址写下来交给班长的时候，他多希望这个地址能流到小布的手里，然后小布应该会写信给他，在信中大骂小水没有良心，把几个月的火撒个干净，可是没有生命力的幻想要怎么实现。
可惜的是，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始。如果我喜欢你，你刚好也喜欢我，那么然后呢，他们都不以为这就是喜欢，他们只是觉得这是同桌之间最正常的友谊，也许小布有了新的同桌，就不再需要长途跋涉的牵挂，也许小水有了新的同学，就不再需要这个总是欺负她的旧友。人们总是这样自以为是，却硬是错过了一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，比如爱情。
或者这个年纪说爱情还为时过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