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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•第二节

         我猛地掀开被子,想去看看这个老男人是不是还睡着,是的,他还睡着,一动不动,我把一头的乱发胡乱扎起,熟练地拿了脸盆,兑好温水,坐下来开始细细地帮他擦身体,他这样睡着已经十年了,医生说每天都要按摩,医生说如果我还不想放弃。

  “老爸,我回来了,家里的床睡着好舒服,我都不想起来了,做了一晚上的美梦,如果不是你又跑来捣乱,我一定还会睡下去的。妈出去打麻将了,她还是怪我,但是我知道她是爱我的,因为我也离开她了,她现在只有你,她怕我把你也抢走了,她怕别人把我们都抢走了。”

  “小布,你爸爸都这样好多年了,你是时候放弃了,你们家之前靠你爸在部队还有点积蓄,现在用得都差不多了,舅妈不是让你还钱,你现在大学快毕业了,也该想想今后了。”“小布,你现在也该报恩了。”陶小布总是被所谓的长辈施加这种压力,因为陶小布欠他们好多人情,而且他们都觉得这辈子是要不回来了。

  “其实现在有一种器官捐献,你爸爸希望为你们做点什么的。”多时髦的说辞,器官捐献,在这样的乡下地方,竟然还有人知道器官捐献这种事情,陶小布忍着,终于:“舅妈,你上次说有一个人看上我了……”

  “小布,回家了。”楼下叫我的那位是我的丈夫,他在我被所有亲人围堵的时候救了我,他比我足足大了15岁,是个已经有一个女儿的男人,有点肚子,头发有点稀疏,长得还算英朗,关键是他挺爱护我的,他说他老婆死了以后,我是唯一一个他看上的女人,我高兴的时候会叫他“老头子”,我喜欢这样叫,但是基本上我都直接叫他名字,刘鑫荣,很土的名字。其实我们结婚也才几个月,我大学毕业就直接当上了全职太太,因为刘鑫荣有很多钱,具体多少我不清楚,只是我的附属卡里的金额总不会少于10万,有次我不小心知道了这个金额,才发现其实刘鑫荣真的挺喜欢我的,虽然钱不代表什么,但是对于一个有钱人,这是他表达爱情最直接的方式。我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,毕竟我什么都没有。

  “老爸,我的日子好无聊,你想当初表姐掉进河里的一瞬间会不会觉得自己从此解脱了。“


  陶小布小时候曾经随着人流去河边找她的表姐,我说过她总是最前面的那个,生命力顽强极了。表姐是比小布大5岁的一个很漂亮的女孩,但是在她六年级的时候,就和小布告别了,幸好的是夏天,掉进河里的时候不至于觉得冷,依然是那个他们学校边上的那条河,踩着淤泥越陷越深,和书包一起,和车子一起,和笑容一起。

  她表姐躺在地上的时候,还有温度,小布只是跟着大人使劲地搓着,连她自己都觉得和表姐相比,她太热了。小布的舅妈昏厥过去,没有人有多余的时间去查看一下这个快要死掉的老女人,在花样面前谁会稀罕一个正在枯萎的生命。

  陶老师掐着她的人中,把她弄醒,那个时候陶小布就彻底崇拜上了自己的爸爸,像超人一样,无所不能,她甚至觉得连表姐都不会那么轻易死去。

  陶小布的视线默默就扯远了,河边浅滩里的水草被水流一次次压下,然后又一次次挺拔,这种弱不禁风的水草都能忍受践踏,为什么一整块的活人,倒下了,再起来就变得那么难。陶小布事不关己的态度真的不好,她又站得远远的,还把表哥拉到边上,不许他看他的亲姐姐最后一眼,因为躺在地上的是个死人啊。


  “其实,我是不是很坏呢,我不让表哥看表姐最后一眼,可是我现在却那么贪婪地想要一直拥有你,哪怕没有动静,只要有温度,我就不会站到人群的最外面,我不喜欢事不关己,我不想离开你,老爸。”

  陶小布每次回家都会坐在陶先生边上,细数他还能笑的时候的事,可是那些回忆都快掏尽了,陶先生还是没有醒过来,一直睡着。

  “老头子,刘鑫荣马上又该叫我了,我先走了,以后再来看你。”

  “小布。”果然,刘鑫荣又在楼下叫我了,几乎成了一种模式,他总会叫我两次,第一次叫了之后我不动声色依然和陶先生有说有笑,第二次叫我刚好和老爸谈得差不多了,他很懂我。

  或许是看多了,也就记住了。

  “老头子,我妈在老陈家打麻将吧,你有没有把生活费给她。”每次我边下楼总是边问话,然后他会说:“都弄好了,叔叔舅舅们的礼物也都送过去了,他们还叫我们去他们家吃饭,我知道你不喜欢,就说有事都推了。”这老头子多讨人喜欢,总是能帮我做好一些我不喜欢做的事情。

  陶小布决定嫁给刘鑫荣以后,光刘鑫荣的礼金就帮小布还清了所有的人情债,从那儿以后小布也很少去亲戚家了,有时候没办法总要去一下,也会寒暄几句就出来,从来不会多留。

  “妈妈心情怎么样?她对你好吗?”“妈妈心情还不错,我还帮他打了几圈,她问我你的近况,我说你很好,还说了很多你的事情,我知道她想听,我也知道你想让她知道。”多可爱的老头子,陶小布真是捡到宝了。

  “这次和爸爸讲了什么故事啊?”

  “我和爸爸说了我的初恋,他都不知道的事情,我想今天他做梦都会笑了。”

  “哦,说我听听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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